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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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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顯然對於永世子這反應極為滿足陪著寶如出了屋子道:“你們爹昨兒夜裏差人來提永兒說這孩子留不得要殺。三更半夜的我膝蓋都跪腫了抱著他的腿哭了半夜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許多。”

寶如沒瞧出她瘦來,但顯然精神不太好。

李氏又道:“我撒死墜命拿刀對著脖子,才阻了你們爹的人,但他們說只給我半個月的功夫叫我去個念想兒,這孩子依舊要死。可寶如你說說人養孩子只有越養越疼的我整天眼不眨的瞅著怎舍得這孩子死?

你求你爹一句留了這孩子的命吧。”

按理說,像永世子這孩子父母雙亡,又還穿過皇袍也到了記事的年紀怕朝中大臣要借他生事,都是不能留的。

既是顧氏和李代聖生的,李代瑁當然不肯留,要殺他也在情理之中。

李氏今天兩番問孩子要不要回榮親王府,其實就是在暗示寶如,這孩子一點也不念顧氏,也沒有記李代聖被殺的仇,除了玩就是吃,還是個傻孩子。

一個六歲的孩子,是為了一份潛在的威脅就殺了幹凈,還是留他一條命,留著危險養大他。

寶如敵不過李氏一臉的期望,別過眼應了句:“回頭我勸一句,但我父親聽不聽,就難說了。”

關於永世子那孩子的生死,是掌在李代瑁手裏的。父母的債,按理不該由子女還償還,但攤上顧氏和李代聖那樣的父母,那孩子的苦命,就算是註定了。

臨到要分別了,李氏才說起顧氏來:“叫悠容和少廷幾個都放寬心,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只要幾個孩子爭氣,無論什麽風言風語,也經不住歲月,再有件別的事兒,人們就把眼前的事兒給忘了。”

這胖王妃一直有大智慧的,寶如聽她一席話,倒暗自有些後悔,雖說少瑜性子脫韁,可真做了皇帝,說不定比少陵更好了?

但這也不過轉念一想而已,其實於李少瑜來說,有一個閑王稱號,滿世界天馬行空,才更符他的心思吧。

出了王府,回程的馬車搖搖晃晃,楊氏忽而道:“那孩子在咱們府的時候,小犟驢一樣,毛都不順的,這胖胖兒的王妃養了兩日,瞧著毛根都順了許多。”

在寶如看來,永世子忽而變乖,其實是因為他感受到了李氏的愛的原因。於一個孩子來說,不論父母對他們寄予多大的雄心壯志,他們想要的,是無論何時擡頭,或者回頭,能看到親人雙目的凝視和讚許。

李氏雖說縱孩子,但無疑給了孩子很大的安全感。她一味的放縱寵溺雖說太過了些,可有一顆善心,教出來的孩子都是善的。

顧氏也愛孩子,但她的愛帶著無與倫比的野心,可以想象,整日便抱著永世子,也心不在焉,時時想的,是如何能叫他當上皇帝,並通過這孩子,踩下白鳳那個死對手來。

這樣,孩子又怎麽會真心實意喜歡她呢。

車行到半路,忽而幾匹馬自四周沖過來,將輛馬車團團圍住。楊氏一撩簾子,見是兒子,寶藍色的蟒袍襯著白膚笑臉,略一欠腰,伸了只骨結分明,欣長的手出來。

寶如也猜他是要帶自己出去,才想往外爬,楊氏一只手已經伸了過來:“她這有身子了,不能騎馬,好端端兒不叫她在床上躺著,你要帶到那裏去。”

季明德仍舊在笑,一口白牙滿臉的溫和:“娘莫怕,不過略走幾步而已。”

楊氏如今也學著長安城的婦人們敷起了粉,敷上一層粉,臉倒沒那麽黑了,人也還算年青,論五官,也是中年婦人裏面頂好的。在馬車上伸出半張臉來,眼巴巴兒的看著,那兩個冤家就在路邊,一起向她揮著手,一臉孩子頭一回離開父母,又興奮又忐忑的樣子。

自到長安,或者說成親以來,倆人還是頭一回一起出門呢。

季明德牽過寶如的手,握在手中搖了搖,忽而一笑,露著一口白牙。

他不說要去何處,寶如也不好問,倆人便這般在長安城的大街上漫步著。白日當空,秋才至,滿城綠柳濃枝,桂香陣陣,季明德寶藍色的袍子上金線補子煜煜發亮,寶如一身素白,發兒高高綰起,唯插著枚玉簪子。

二品官員沒有當街走的,季明德這身官袍引來不少人側目,世人認衣不認人,更見他這身衣服,都要當面行禮的。

寶如叫他牽著手,莫名心有些雀躍。但按例,妻與丈夫同出門,是不該這般手牽著手的,畢竟男尊女卑,她至少該離他有三尺之遠。

行了不過數百米,季明德帶著寶如進的,是長安城最大的戲院牡丹坊。

一座戲院可占一坊,可見其之大。眼看中秋,按例正是戲院生意興隆的時候,從進大門起,寶如就沒見別的人客。過照壁,兩側是仆從們等待貴客聽戲時閑聊的大棚子,中間一座三洞開的大門,三層高樓平地而起,再往裏一進,才是平地而起的木質戲樓。

戲樓高三層,三面開放,看客無論從那一方,都可以將戲樓上戲子們的演出。

戲樓前的紅牌子上寫著歇業一天,可見今天是不開戲的。

轉過大戲樓,後面幾處高樓,大白日的窗子俱都關緊,這其實是小戲樓,就是有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們想聽戲了,又不願坐在外面聽大場子,便請上幾個名角兒,燈打上,樂器班子備上,供幾個人清清靜靜聽回戲的小場子。

進了小戲樓,季明德叫了兩個小夥計照應著寶如,道:“你先坐著,我叫人去準備準備。”

寶如一把將他拉住:“你這是包了場子,要請人唱出戲給我聽?我不好聽戲的,嫌他們念唱作打,吵的腦仁疼。”

王府才鬧過那麽一場,她至今腦子都是亂的,才不想聽什麽戲。

季明德又回身,輕輕掰開寶如那只手:“這戲不唱不念不打,清清凈凈,我去招呼一聲,你瞧著就好。”

打小兒跟著祖父,父親和母親聽戲,臺子上常演的那幾曲,寶如都聽膩歪了,也不知道季明德要給自己點個什麽戲,懶歪歪在軟椅上坐著。

八月半正是水果豐盛的時候,兩個小夥計擺了滿桌子的果品點心,又給寶如奉了杯茶來。寶如方才在英親王府吃多了杯乳,並不覺得渴,也不吃那茶,從桌子上挑來撿起,撿了只蘋果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

整座戲樓之中安靜到針落可聞,鴉雀無聲。忽而,大幕無聲拉開,竟沒有一聲樂響,一個穿著襕衫,妝過眉眼的青年男子就那麽上場了。

“君實居喪已三年,一朝覆朝,帝命吾作豐城縣事,今走馬上任,安一方百姓,可告慰雙親泉下之靈,心中不勝歡喜。唯一點苦惱,便是膝下無所出,夫人勸我要納妾,而納妾非我本意,這可如何是好?”男子緩緩吟著念白。

寶如噗嗤一笑,心說古往今來,居然還有夫人主動納妾,男子不肯要的,我且看看這人是誰,為何拒不肯納妾。

就這麽著,她就把一出無樂相伴的戲,給看下去了。

季明德出了戲樓子,戲院裏空曠無人。

他只在樓前略站了片刻,便一個人大步出了戲院子,沿方才的原路返回,腳步匆匆,走了約有一裏路程,翻身上馬,折身再策馬,卻是往義德堂的方向。

到了義德堂進了後院,他並不下馬,稻生從後面氣喘噓噓而來:“尹侍衛長眼看就要到了。”

季明德解了那件寶藍色的蟒袍丟給稻生,下面是件青直裰,他撩起前擺卷到腰間,躍下馬,伸了兩根手指道:“先不必急,待他進了戲院二進,再關門打狗。”

稻生咧嘴嗨嗨一笑,與換了藍直裰的季明德二人分頭行動,出義德堂不遠,只待敲暈那跟在後面偷偷摸摸的眼線,仍是往牡丹坊而去,前後,也不過一刻鐘而已。

戲樓子裏,寶如聽著聽著,明白這故事的來龍去脈了。

這是前朝一位名臣司馬光的故事。司馬光進士及第,一生歷四任皇帝,卒在國公之位,謚為文正。其人性格溫良,剛正不阿,一生著作甚多。趙放一生,十分推崇攢許司馬光的為人,所以寶如對他知之甚多。

相傳,司馬光的夫人張氏婚後一直無所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雖司馬光自己不在意,夫人卻十分的焦急。有一回,她背地裏買了個美婦人回來,自己借故躲了,要看司馬光是否會納她。

司馬光不睬這女子,持著卷書進了書房。女子也跟進了書房,在讀書的司馬光面前搔首弄姿了半晌,見司馬光頭都不擡,遂抽了本書出來,搖曳至司馬光面前,嬌聲問道:“先生,中丞是個什麽書呀?”

司馬光頓時退了一丈遠,板著臉道:“中丞是尚書,是官職,不是書。”這美人見司馬光全無動心之意,頓時離去。

兩個小廝不知何時也走了,戲樓子裏就剩了寶如一個人,與臺子上一對扮夫妻的戲子,並那扮美人的小花旦兒。其間總有小花旦各種勾之誘之,司馬光一身正氣,全然不為之所動。

而妻子張氏焦急沒個孩子,又愛丈夫,又想叫他納妾,又還頗有幾分拈酸吃醋的覆雜,也叫那戲子演了個活靈活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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